来源:全球化智库CCG 作者:CCG 帕拉格·康纳 (Parag Khanna)全球战略家、畅销书作家、TED 讲坛主讲人。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顾问、新加坡国立大学李光耀公共政策学院高级研究员、新美国基金会负责人、布鲁金斯学会研究员,2007 年出任美国特种作战司令部高级地缘政治顾问。 以下为帕拉格·康纳在全球化智库的演讲 2019年6月11日,全球战略家、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顾问、新加坡国立大学李光耀公共政策学院高级研究员、布鲁金斯学会研究员帕拉格·康纳(Parag Khanna)先生在全球化智库(CCG)北京总部发表了主题为“世界即将亚洲化:未来世界的贸易、冲突与文化研讨”的演讲。 亚洲中心——我的45亿近邻经历了4次发展浪潮 我在印度出生,在中东阿布扎比、纽约和德国长大,然后在英美深造, 也在日内瓦和新加坡生活过。我每次来到北京都会看到这个城市的新发展。 在阿富汗服役的经历引导我去关注亚洲政治和基础设施建设,这也是我 个人的爱好。所以,我的新书《亚洲世纪》的第一章讲的就是“一带一路”。过去的 30 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。30 年前,柏林墙倒塌,苏联解体。我正在做的是以亚洲为中心,看世界是如何根据亚洲的成长而发生变化的。因为还没 有人做过类似的工作,所以我开始写关于亚洲的过去、现在和未来。 我发现,曾经出版过的讨论亚洲国家的书籍要么以中国为中心,要么以 日本为中心,或以双边关系为中心,从来没有把亚洲国家当作一个系统来讨 论。我想这主要是殖民时期造成的结果。如今我们有了“一带一路”倡议, 但同时好像忘记了亚洲有自己的体系。曾经活跃在古代丝绸之路上的亚洲人, 让我们记得亚洲是一体的。过去 30 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,包括巴尔干战争、“9·11”事件、阿富汗战争、伊拉克战争、金融危机、民粹主义以及如今的 英国脱欧,话语体系都是以欧洲为中心的,关注点都在西方。由于近年来亚 洲飞速发展,国际事务的叙事逐渐体现出“泛亚洲性”,大家才开始意识到以 亚洲为中心的必要性。 如果我们看人口分布,有 50.1% 的世界人口居住在亚洲这个圆圈内,比世界其他地区的总人口还要多。但不要忘记,亚洲不只是这个圈内的区域, 它的版图可延伸至红海和地中海。很多人谈及亚洲的时候都指向中国,毫无 疑问,我们应该关注中国,然而亚洲不仅仅是中国。 我一般从1945年开始谈论亚洲历史。日本在二战结束后的30年间便发展成了发达国家。尤其是在20 世纪80 年代,日本甚至成了对美国的一个威胁,美国担心会被日本取代。然后在 20 世纪七八十年代,“亚洲四小龙”(韩国、新加坡、中国香港地区和中国台湾地区)迎来了第二次发展浪潮。在第三次 发展浪潮期间,也就是40年前,中国举起改革开放的大旗阔步向前。现在第四次发展浪潮则主要由东南亚及南亚国家带来。我们看到第四次浪潮中很大 部分外资来自第三次发展浪潮中发展起来的亚洲国家。所以,这个过程并不是零和博弈,而是互利共赢的。 东方叙事的新世界秩序 观察亚洲各国的经济增长可以看出,中国不再是经济增长速度最快的国家。由于大宗商品价格下跌,非洲国家的经济增长速度也放缓,而南亚和东南亚经济体的经济增长率超过 7%,人均收入增长了 3 ~ 4倍,它们转而变成了发展最快的国家。俄罗斯、土耳其、沙特阿拉伯曾经在 20世纪90年代更倾向西方,但现在更倾向亚洲,这可以通过其能源贸易、资金流向和外交关系看出,它们通过贸易和投资实现亚洲化,并且与亚洲各国的关系也越来越近。 中国国土面积大,人口占亚洲的 1/3,GDP 占亚洲的 1/2,但我们看到, 现在西方的话语体系表现出来的仍是以西方为中心。尽管我们亚洲国家学习 借鉴西方的政治体系、活动和国际组织,如 WTO,但由亚洲国家建立的体系要以自己为中心,要有我们自己的发展特色。例如,目前亚投行有103 个成员, 跨越欧亚大陆和印度洋,甚至冰岛和智利也加入了亚投行,但亚投行可以优 先考虑亚洲国家的发展状况和需求。 基础设施曾经是不被看好的全球公共产品,但现在在人类社会得到了认可,这很大一部分应归功于中国。我们现在经历的是一个从下到上的改变。当然,国际社会对我们的发展也有影响,它带来的是全球贸易中心的转移——亚洲在世界贸易总额中所占的份额已赶上欧洲。 尽管亚洲的基础设施建设和自由贸易协定还有待改善,但是亚洲在世界 贸易总额中所占份额已赶上欧洲。西方不再有曾经的联合性、统一性,这种 趋势越来越明显,如在 20世纪90年代我们可以看到北约组织内部对会费的 讨论,但现在,在伊朗、阿富汗政策上都能看出西方国家之间的不同观点。从长期来看,欧洲在贸易政策上更加活跃,有积极与亚洲开展更多贸易的诉 求,而美洲对贸易的依赖性较低。 “一带一路”带来的是亚非欧大陆的回归 在苏联解体后的30年里,亚洲的贸易伙伴主要在亚洲范围内,总量甚至超过了世界其他地区的贸易总额。可以得出的结论是,我们的成就主要奠 定在和亚洲国家合作的基础上,建立在亚洲系统基础上。亚洲有制造业中心、食品生产地、原油生产地、大宗商品生产中心和金融中心、技术中心等,同 时也有年轻人口和老龄人口。亚洲的互补性存在于各种各样的领域,这是在 “一带一路”建设开展之前我们就有的一个自给自足的生产链和消费链。 我们来看“一带一路”建设所带来的改变。它带来的是亚非欧大陆的回归,是一个历史光辉时代复兴的过程,历史学家称之为“Afroeurasia”,这是 15—16 世纪非洲、欧洲、亚洲的集合体。我也在过去 30 年间游历“一带一路”沿线国家,见证了这一过程的慢慢展开。 我们现在对丝路的重建也是对历史的重建,通过刺激国家间合作,使得更多国家进入“竞争性联合”的基础建设竞争中。虽然有竞争发生,但都是良性竞争,因为基础设施建设的竞争不像军备竞争,受益的是公众,是享用基础设施的人民。哪怕国家间关系恶化,在一个国家内建立起来的轨道也无法再被要回,而这也是外交中的一个双赢实践。 循环是一个历史必然 苏联解体后以及后殖民时代的国家急迫想要发展基础建设和经济,也需要和世界接轨。过去这些内陆国家无法与世界其他国家做贸易。然而,在过去的10年间,大家文化交流的深度和广度扩大,眼光也更长远了。当我游历到阿塞拜疆的时候,发现大家有了良好的教育,甚至学习了普通话。他们意识到在油价下跌、中国施以援手的同时,他们需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去发展经济和基础设施。 但我也想讲一个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。我们很可能会看到,亚洲其他国家在成长后,会更有信心、更有筹码与中国谈判,甚至对中国的地位造成威胁。这样的循环是一个历史必然,它们最终将不再需要中国的资助和帮扶。包括缅甸和很多南亚、中亚国家,它们会有更多诉求,比如,可能会要求中国实施技术转移,或者提出其他条件。未来,每个国家可能都会思考与中国再谈判,重新讨论双边和多边合作。 选自《预见:大变局下的中国与世界》,王辉耀、苗绿主编,外文出版社,2023年4月出版 |